转自:腾讯新闻
中国的连环画承载着好几代人的记忆,然而在当下却渐渐被中国新成长起来的年轻读者所抛弃。连环画的创新之路应该怎么走?动漫和传统连环画的结合会是一剂良方么?中国的连环画,和美国、日本、欧洲相比,在绘画技巧方面是丝毫不逊色,但是该如何突破产业运作和艺术风格的局限呢?澎湃新闻特选刊“连环画的前景与展望”全国邀请研讨会的部分发言。
“连环画的前景与展望”全国邀请研讨会现场
嘉定曾诞生过沈逸千、陆俨少、金雪尘、钱大昕等四位中国“三画”(年画、连环画、宣传画)画家。为传承传统文化,上海·南翔“三画”创作展示基地日前在南翔古镇檀园落成,上海市动漫行业协会连环画专业委员会成立并落户上海南翔。
连环画大家贺友直先生生前曾言“连环画已死”,这句话为每一位活跃在连环画创作领域的画家和连环画工作着带来深深的思考。在同期举行的“连环画的前景与展望”全国邀请研讨会上,来自全国各地的资深连环画家、连环画工作者齐聚一堂,研讨动漫和传统连环画如何结合以及连环画今后的发展出路。
《东郭先生》
何玉麟(《连环画报》主编,北京):主要是说三点,第一、连环画的创作、发展,我觉得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宣传推广,现在提倡讲文化自信,其实我觉得连环画这块以前的执行度不够,以前我们走到外面去,去罗马尼亚到中国台湾地区,包括现在我们同事正在法国、阿联酋,去外面之后发现他们认为连环画是很好的东西,包括在国内出展是推广连环画,广州的图书博览会,上海的书展,只要是我们连环画去的地方,都是大受欢迎的,而且卖得都很好,所以我觉得还要加强宣传推广。
第二、连环画现阶段的发展还是要和青少年的教育结合。
第三、连环画的发展还是要向产业化的方向发展,其实连环画对出口作为衍生品,不同的出版形式,其实就是给连环画找一个出路。现在连环画的发展瓶颈是没有好作品,没有好作者,为什么?就是因为市场小。这几年我们社开始努力朝这个方向发展来推动连环画的提升。
贺友直《儿时玩耍》
钱逸敏(上海动漫行业协会秘书长):贺老有过一句话叫连环画已死,怎么来理解“连环画已死”。我说连环画可能以后会死,但现在还没到死的时候,因为文化艺术也有一个生命的周期,不可能永远兴盛,包括油画在内都有这样的过程。尤其是现在的这样一种科技高速发展,必然会影响到艺术。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连环画还是有相当长的市场,尤其是我们这代人,或者是比我们略微还年轻的一部分人,他们还健在,他们还对连环画有感情。我们现在的领导当前看还是看连环画长大的一代,所以连环画肯定还有相当一段路要走。
胡博综《东坡赏砚图》
胡博综(连环画家,原江苏美术出版社总编辑):我很有感触,因为我在江苏一直搞出版,也一直画连环画,结果江苏的状态跟上海一比,上海还有这么多人来关注连环画,江苏是不可思议,江苏的连环画基本上没有人在画了,现在绘本一类的还是有人,年轻人在做。但是像传统意义上的连环画,江苏没有人在做,也没有人关注,不像上海有这么多人关注,还有这么多地方政府或者企业都会来关注。
所以我觉得全国来讲,上海不愧是连环画界的大本营,尽管现在不能和以往所比,但是还能维持现在的状态不一样。很多传统的技艺,慢慢也在减退、消亡,变成标本一样的东西留在那里。这个现象尽管以后很难预测,但是我们做这个工作的人就是要尽量地把这个周期拉长。
“连环画的前景与展望”全国邀请研讨会展出的连环画原作
詹忠效(连环画家):我当年画连环画并没有想到怎么去将连环画作为一个事业来做,当时主要是上级交代的任务。我是画的《弧光闪闪》,其实我也画了不少工业、农村、打仗、送情报的东西,《弧光闪闪》当时是因为“文化大革命”期间,上面作为一个政治任务交给我,促使我去完成这么一个任务,但是那个时候交给你任务是很严谨的,一定要以严肃地态度对待作品,一点一笔都是写生,跟着女子班个把月,爬山涉水、上铁塔。所以今天画的东西是不是和那个时候有很大区别,我不知道,因为现在的资料工作容易找很多,那时候拍照连相机都没有,就全凭写生,甚至一个水壶,一个热水瓶,一个茶杯都要反映真实性。
詹忠效《弧光闪闪》
因为这个座谈会是谈前景和展望,前景这里我稍微讲一点,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参考的作用,我记得在前几年好像要成立中国连环画院,这个和连环画报,中国美协的艺术委员会,还有教育部出版工作者的协会,就他们当时筹划的一个中国连环画院,我觉得这个也是提高连环画的发展想法。
至于上海是中国连环画的大本营,也是中国连环画很有传统的基地,上海能不能发展上海连环画院,甚至当然中国连环画院能不能放在上海,既然中国美术学院可以放在杭州,为什么中国连环画院不可能放在上海我也是这个想法。但是有一个中国连环画院,我觉得对整个中国连环画的继续会有它的特别意义。
金城(连环画家,国画家):我想说一下关于连环画和动漫里边的漫画,因为动漫里边有动画,有漫画,动漫里边的漫画实际上最简单地来说叫做叙事性的绘画,连环画如果我们用一句最简单地来讲也是叙事性的对话,没有区别。
比如在欧洲,最著名的一部作品叫《丁丁历险记》,我觉得就是我们的连环画,而且比利时他的博物馆在漫画行业是漫画博物馆,在连环画行业是连环画博物馆,只不过翻译不同。
《小二黑结婚》辽宁版
《三毛流浪记》和贺老的《小二黑结婚》去国外展出时,欧洲人排着队伍来看我们的这些连环画的精品力作,他们认为中国的动漫艺术,中国的漫画艺术都是世界的伟大杰作。但是我们回到国内的时候,大家却觉得说法不一样了,说连环画怎么去漫画节,但是在欧洲人他没有这样的分歧。我是觉得我们连环画的行业是自己画地为牢,不是我们培养的关系,是这个行业造成的。当年我是1986年,那时候从东北哈尔滨去了珠海一家报社当美术编辑,因为那个时候连环画不出版了,我自己也失业了,所以就去投奔这家报社,然后忽然看到日本的漫画卡通兴起,我当时给费城,美国的老编辑逐个写信,我说连环画不要断,只要是我们按照年轻人的需求,稍微改良一下,我们就成了一个很有朝气的产业来运作,当时我意识到一个庞大的产品,一个金矿,一个富矿,但是这些老人家大多数了无音讯。实际上我觉得我们错失了连环画改良的机会,说到改良也不见得我们按照日本的模式画,也不是说我们按照美国的模式画,而还是我们的连环画,只不过把我们的市场定位,把我们的市场运营,把我们的连环画当作产业加以产业化国家有的政策给扶持和推动。
我们中国的连环画,和美国、日本、欧洲比,在绘画技巧方面是真的很厉害,但是我们确实在产业运作方面,包括在画种的艺术风格方面还是有局限,局限是什么?就是我们基本上还是一页文字对应一段文字,这个国外也有,但是还可以拓宽。像现在主流的,像欧洲是以编剧和中国差不多,编剧就是编剧,编剧给你编然后画家来画,欧洲这方面和中国很像。美国也是,美国是公司制,公司来编抗议、游行什么的,就是美国的编剧也很厉害,很强势。
张乐平《三毛流浪记》
日本是自编自画,我们中国的年轻一代,他们就是自编自画,就是说有人编剧有人画也可以,然后自编自画也可以,一页文字有图也可以,就是整个故事没有文字也可以没有问题,和张乐平的《三毛流浪记》是同一种东西,没有区别,而且他的市场形态都是什么?价格便宜,然后老少皆宜,在欧洲也是属于物美价廉,美国也一样,他就是年轻人能看,成年人能看。但是由于他历史长久,读者各个年纪的都有,这一点就好比是我们中国的,把动漫的读者和连环画的读者加在一起,那就是和欧洲的读者,和美国的读者一模一样。
去年去参加美国圣迭戈漫画节,他有一百万的观众,门票差不多是秒杀,就是差不多是一开放窗口,瞬间就没有了,人们都是去圣迭戈这个地方消费漫画,消费连环画,真的就是我们所说的连环画,圣迭戈的现场,包括欧洲的现场都是在画画的,都是像我们今天在座的这种资历,年轻人反而是不敢亮相,然后有经纪公司组织的,也有艺术家自己摆摊,摆一个小摊然后卖原稿,卖出版物,现场给你画点小东西。
所以这个形态特别相似,所以我是觉得上海的动作就刚好回归的本质,我是认为在动作上我们是开了一个观念的先河,算是一个大动作,但是实际上我们是回归了本质,前景特别好。在法国漫画一年的画就是连环画,一年的话大概有五千到七千本新书,然后每年有一定的分红,每年都在增加。它整个的漫画消费和日本不同,日本还是有一点快餐文化,美国是商业文化,然后欧洲连环画真正地是“领养”,非常多元,你是什么形式的都可以,一个漫画家,一年当中画一本48页的小册子,当然都是硬金装彩色的,一本小书可以活两年。
所以法国漫画家很悠哉的,他们的签名会上怎么签?不是像我们一样签名,他们是真正要拿出半小时,读者不容易排着队伍来了,那真的给读者一幅很像样的画,然后中间画十分钟要和其他漫画家一起聊聊,然后看看云彩,看看外边的天气回来再继续画,就是很悠哉很好玩,过的是一种超级自在的生活。
我们在座的各位是连环画的见证人同时我们也是参与者,感觉上海真的有条件,有可能在这个连环画的发行地,也是漫画的发行地,把资源整合在一起,让它发扬光大。
三国演义连环画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
庞先健(连环画家,连环画传承人):我自己在人美出版社工作,从1978年开始到退休已经30多年了,但是出版社大家知道,上海人民连环画是出版的大本营,实际上上海人的连环画最辉煌的时候是在50年代、60年代、70年代,但是从80年代开始,浙江人美比我们做的更好,出了《世界文学名著》、《孙子兵法》、《邓小平》他们那个时间段亮点很多,上海人美几乎没有什么东西。
庞先健《智闯独龙镇》
实际上从2000年开始,上海人美的连环画大家看上去慢慢做的不错,还是认为上海的连环画是老大,出版很多,经济效益也好,那是因为上海人美有丰富的资源,北京听说资源毁灭不少,上海人美特别是50年代、60年代的老稿子基本还保存着,所以就靠着资源,2000年开始至今,实际上都基本在靠重复老连环画在走,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是一个好事,他有资源,他靠着资源在过日子。但是也是一个坏事,因为他有的资源,没有从另外一个角度,从市场的角度做新的产品,这方面的努力远远是不够的。当然别的时期我们做了一些画作,但是实际上远远不及海派连环画中心出版的新版连环画做的多。
今天讲到连环画今后的出路问题,实际上我认为现在应该又是有那么一个机会,因为上海画院在做神话故事的书,施大畏让我去做美术编辑,这套书名字是《开天辟地中华创世神话连环画绘本世界》,也套了连环画的书。他们没有选择《三国演义》,没有选择《红楼梦》,选了这样一个神话故事,也许是觉得这个神话故事最终是从中华民族那个路走出来的,那个时候就提倡为大众做事的大禹、后羿的精神在里面。
我后来想这个选题怎么会交给中国画院做?实际上他也是一个政府头路,我们政府头路实际上就是要政府批准之后做,这个事很明显知道画院因为和宣传部的关系更近,所以就把这个项目给画院做了。
从我们常理里看,我们这个连环画图书的出版,跟画院实际上关系不是很大的,应该出版社有关,但是现在的现实就是这样。实际上我们的传统文化教育,从政府角度来讲,他肯定是希望在学校里推广,在学校里提倡这样一个工作,实际上对我们连环画出版,怎么结合这方面配合政府做点工作,是一个机会,但是也肯定要走上层路线,就是和宣传部、教委联手起来做这样一个事,那么成功的概率很大。
《南瓜生蛋的秘密》
叶雄(连环画家,上海美协连环画艺委会主任):今天首先要祝贺动漫协会连环画专业委员会成立,一定要祝贺一下,真的不容易,在这种很不明朗的形式下,搞连环画讲出来人家不相信的,不仅仅是老百姓不相信,美术专业领域也不相信,但是无论如何都在搞连环画是很庆幸的事情,尤其是动漫协会非常感激。我觉得我们下个阶段先做个实际的事情,搞一个连环画展。但是确实连环画它的本体就是更多地连环画形式的读物是连环画,挂在墙上只是一个展览,如果没有读物这个连环画就不能叫连环画,就是图幅,挂在墙上。虽然有积极地意义,吸引一批大众院校,年轻地人关注连环画创作的事情,但是如果把连环画本体的东西扔掉了,那连环画时间长了概念就淡薄了,和插图一样了。
我觉得连环画本体的创作好像还是远了,我们这么多年没有认真地,把连环画书、读物作为一个展览,我觉得相关基地,海派、动漫协会可以组织,因为这几年连环画画的不少,我是指新创作的,不是把老的拿出来,以前老先生的经典作品我们膜拜一下,但是新创的东西确实也不错,如果在今年底或者明年初搞一次比较规模大一些的连环画原著展,如果好的话两三年拿一批出来,因为这个画家都很辛苦,都画了很多,这些作品印了三千本没有的大家看不见,每个人把他们的作品搞一次展览然后全国巡展,甚至好的我们搞一次评奖。
然后就像刚才陈老师说的一样,做好宣传工作,把连环画深入到老百姓心目中去,让大家都来关注这个事情,然后再一点点地创作中国的连环画院,我就这么一点意见。
陆小弟《火轮奔流》
陆小弟(上海海派连环画中心工作室专家,连环画非遗传承人):我来到上海终于有梦寐以求的讲话了,连环画肯定是危险的,这几年我们渐渐不会讲故事,我看了中央的文件,大家都知道他有文化的有三重意义,第一就是讲好中国的故事。第二就是文化要有自信,第三文化要走出国门,讲好自己的故事其实是很重要的,同样我们说讲好自己的故事不是把以前的故事重复一遍,比如说美国的,金城老师讲的美国的大片都是连环画改编过来的来供应市场,同样是中国的传统故事,熊猫到了美国就变成了功夫熊猫,大家都知道花木兰到美国就开始了轰动的这么一个故事。
所以我觉得我们不会讲故事,要么讲高大上,要么就是连环画要讲其实文字和绘画是一样重要的,所以脚本是很重要的,但是我们都忽略了,不会讲故事。所以高层就是讲好中国故事,一个就是走出国门,这点我觉得以后我们要搞连环画文字脚本方面一定要重视再三。连环画要搞好,或者有前景,先把这个故事编好,故事编好了再绘画作者把创作元素加进去是有故事,至于其他的方面,市场什么的另外一回事。
“连环画的前景与展望”全国邀请研讨会现场展出的连环画原作
忻秉勇(上海海派连环画中心工作室专家):我感觉连环画现在走向了低路,不能算是画种的衰落,而是出版物。现在我们不但是连环画,甚至很多报纸都停业了,人家的阅读方式已经不是原来的方式了。现在传媒的更新,现在互联网+等等那些东西这种衰落是必然的,但是不能说是画种衰弱,但是可以建立其他的平台存在,动漫可以给我们启发,它是新的平台,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借助互联网的平台来传播这个东西。连环画一旦找到的好的载体,它一定会很兴旺,因为现在载体不行了,不行以后画家的积极性也没有了,载体一解决,画家的创作经费有了,观众兴趣也多了,但是要突破也挺难的,我们只能是拭目以待。
“连环画的前景与展望”全国邀请研讨会现场展出的连环画原作
戴晓明(连环画家):我们现在的孩子们,什么是连环画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知道的就是动漫意义上的连环画。然后我的女儿是复旦大学毕业的,她大学毕业了现在还喜欢连环画,每次买好几本,我出的连环画都不买,我说你稍微看一下,她开了一下说不错,我说的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贺老师说的连环画死了,就是60年代伴随我们长大的连环画,可能在下一代人的眼睛里已经死了,但是连环画本身是不会死的。
我们是要给他新的表现形式,比如说何玉麟老师已经引进了好多法国连环画《塔》等等,《塔》那本书我已经看到过,他的电影形式就是很多的形式,他的透视非常准确,画影非常明白,然后怎么样,用很多地镜头来构建。我们现在连环画,我们传统的连环画少的就是这个东西,我一直觉得我们现在这拨年纪大的,说实话如果要走这条路,我觉得连环画要发展,要继续生成,继续活下来,我们就应该把这些新的东西引进来,引进来我们要传播好的传统价值观,也就是俗语说的新瓶装旧瓶,我们要思考这个问题,让现在的孩子知道连环画是什么东西,动漫和传统连环画如何结合起来,这是我们今后要走的一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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